2015年9月21日,徐某将自己的前女婿郭某送上了被告席。是什么让本已不再有法律上亲属关系的“翁婿”对簿公堂呢?
据徐某称,2006年徐某之女与郭某登记结婚,07年生女郭某某,因生育原因而患上精神分裂症,夫妻关系逐渐恶化。最终于2015年协议离婚,同时约定婚生女由郭某抚养,未就抚养费及财产分割等问题达成协议。期间于2014年,市政府因拓宽道路需要而征收郭某所在村集体土地,并以户为单位发放承包地征收补偿费,郭某之妻,即徐某之女应分得1.8万元。徐某认为其女患精神分裂症,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,故离婚时不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志,故徐某以其女监护人的身份,一纸诉状将郭某告上法庭,要求返还1.8万元补偿费。
承办法官合上卷宗后,眉头紧锁,多年的民事案件审理经验告诉自己,此案争议标的额不大,但矛盾不小。如果处理失当,往往两个家庭,甚至双方父母都深陷其中。
传唤当事人到庭后,果不其然,徐某情绪异常激动,宣称其女与郭某签订离婚协议前一日尚在医院接受精神分裂症治疗,根本没有自己的认识和意志,更是被郭某胁迫才未就财产进行分割。郭某则称,前妻婚前便患有精神疾病,对方故意隐瞒相关病史,并借订婚之机索取巨额彩礼,致使婚后郭某一方面要为其妻支付高昂医疗费,一方面要偿还因支付彩礼而举之债务,一时间生活陷入窘迫之境。徐某闻此,勃然大怒,暴跳如雷,直指郭某罪大恶极,借离婚为由,将丧失生活能力的妻子赶出家门并不给分文。郭某则针锋相对,咆哮怒吼,指责徐某欺骗在先,自己10年来治疗照顾妻子,尽到了丈夫的本分,现在离婚了,不让对方承担夫妻共同债务,已经是仁至义尽。双方剑拔弩张,火药味十足,大有大打出手的迹象。承办法官见此状,果断采取措施,将二人分开并劝离。承办法官深感责任重大,如果处理不好必然致使矛盾升级,甚至发生打斗等严重肢体冲突。经合议后,办案法官一致认为,本案宜调解,不宜判决。因为即使判决事实清楚,证据确凿,适用法律正确,也不能化解双方怨恨,只能是案结事未了。看来,化解双方怨恨还得在案件背后寻找破解法门。
基层民事法官调解案件的绝招不外乎三句话,嘴说破,鞋磨烂,多换位。说白了就是多交流,才能了解当事人的真实想法。多走访,才能掌握案件的真实情况。多换位思考,才能让利益对立的双方互相谅解。
当我们一行走进郭某家时,心中不免一阵酸楚,虽然知道郭某家不富裕,但现实情况也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。七八十年代关中农村常见的土坯和砖头混搭而建的民房,只能算勉强遮风挡雨,在满是二层、三层楼房的村里,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。房间里没有一件像样的现代家居,木质的柱子已经腐朽,布满了生火做饭带来的油烟,黑漆漆的一片,似乎正陈说着过往种种。角落里有一张在沧桑岁月的积淀下而锃光瓦亮的竹床,在上面蜷缩着郭某失明的老母亲。听到有人进来,她怯怯的问道,是谁?我们表明身份和来意后,便不再理会我们,只管自顾自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和无奈。正在此时,郭某的女儿放学回来了,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,穿着朴素,即使同和村里孩子比起来,也显得寒酸。小丫头也并不理会我们这些与她父亲交谈的生人,可能艰难的生活让她比同龄人多了一份成熟与稳重。话说间,小丫头烧水,劈柴,做饭一气呵成,真不知道九岁的她从何时开始承受家务的重担。当村里其他的孩子都在嬉笑玩耍,享受父母百般宠爱时,她却要独自品尝生活的苦涩。办案法官看到这里,眼睛湿湿的,所以把头转到了一边。郭某看到这里,也忍不住抽噎起来,两行泪水缓缓淌下,跌落在满是建筑工地上带回来的泥土污垢的鞋面上。哭声并不大,但却如此震撼。中年男人的泪水是诚恳的,也是真实的,他默默向我们诉说着一切,前妻婚前确实有精神病史,自己结婚时并不知情,且又因为彩礼而债台高筑。即使如此,郭某也没有想过放弃,只要自己多干活,多吃苦,日子还是有盼头的。孰料屋漏偏逢连阴雨,妻子的病情10年来不断加重,必须靠药物和住院维持,更祸不单行的是,老娘也在去年双目失明,没有了生活自理能力,接二连三雪上加霜般的打击,使得本已千疮百孔的家庭更加不堪重负。“地都卖了也就这点钱,必须留给孩子上学用,现在孩子就是我唯一的希望。如果可以的话,愿意拿出一些钱来,给前妻治病,毕竟是十年的夫妻啊”郭某说。
次日,再次传唤徐、郭双方,不过多了一个关键的小丫头。承办法官先单独会见了徐某,将亲眼看到的一切说给徐某听,希望徐某多为孙女考虑。动情之时,徐某的眼睛也湿润了,徐某说道,10年的夫妻,10年的翁婿,怎么能不知道呢?只是气不过郭某竟让妻子净身出户。自己毕竟是父亲,就算再怎么难,也要把得了“神经病”的女儿拉扯上。此时,承办法官示意小丫头进来,叫一声“舅舅爷”,不要再告我爸了好不好。稚嫩的声音,却如此有力,熄灭了所有人的怒火,让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的理由。情到真处,徐某当即支付了徐某8000元医疗费,本案至此完美收官。